个个练成了红外眼

曲曲

喂，喂，喂！是电工组吗？啊，是刘师傅啊！您好您好，不好意思啊，又得给您添麻烦了，来给我们换换灯管好吗？四根灯管，都不亮了，已经好多天啦！” 　　 　　一个月来，直到上周五为止，我办公室的小苏每天上班的头一件事，就是根据我的命令，给电工组的刘师傅打这么一个电话。 　　 　　从内容上看，这个电话确实是千篇一律的。千篇一律的东西，就容易让人烦。虽然小苏的口气越来越客气，但我想电工组那边的人肯定是觉得烦之又烦的，简直就是骚扰电话么。 　　 　　于是，考虑来考虑去，我终于在上周五对拿起电话有笑容、放下电话就开骂的小苏说： 　　 　　“小苏，不要生气了，我看就这么着吧，电话也别打了，咱们坚持坚持吧。毕竟，给国家节约几度电，还是很有意义的么。” 　　 　　小苏说：“齐哥，你说得对，我也不想再打了。那好，咱们就坚持坚持吧。” 　　 　　其实，本来也不是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坚持，因为从早上太阳出来到黄昏太阳落山前，办公室里这四根灯管是好是坏，是没有多大关系的。 　　 　　问题主要出在晚上。这段时间，我们几乎天天晚上都要加班，一直加到半夜。 　　 　　之所以总这么打仗似地突击加班，是因为上级领导的上级领导的上级领导，又接二连三地作了很多篇最新的重要讲话。 　　 　　这些最新的重要讲话，每一篇都要认真学习领会，并确保将其精神实质深入到我们单位每个人的头脑之中。 　　 　　但是，深入的难度比较大。要知道，自打各个讲话公开见报的那天起，就已经被各级领导机关逐级地学习领会过了，相关的专门贯彻讲话精神的讲话也都作过了。 　　 　　等轮到我们这里，再想在本单位领导贯彻讲话的讲话中出新，就更不容易了。 　　 　　您想啊，既要全面体现重要讲话的精神实质，确保完全一致，不能出轨，又得联系新实际、讲出新道道，谈何容易？ 　　 　　容易得干，不容易也得干。哪怕是一块被各级领导啃得一点肉星都不见的干骨头，也得重新把它做成一块色香味俱佳、看上去丰满诱人的红烧肘子。 　　 　　否则，谁吃啊？我们单位的人又不是要求不高的狗。 　　 　　其实，真正干起来，也挺容易。您瞧，这些天来，我这个办公室里的所有桌子上，以及地板上的每块空间，就都堆满上级领导的上级领导的上级领导，在最近几年所作的全部讲话了。当然，也还有各级机关领导的贯彻用的讲话。 　　 　　学习，参考，整理，提炼，总结，拔高。就这么着，一篇又一篇有滋有味、饱满充实的讲话，硬是给整出来了。 　　 　　这些活儿，主要还是靠晚上赶出来的。不是我们故意要装出一副勤勤恳恳的模样，而是白天总是乱哄哄的，总也静不下心来，只能晚上干。 　　 　　可是，问题又来了，因为一个多月来办公室的四根灯管都是坏的，全办公室又只有一个台灯，所以光线就很不够用。 　　 　　所以，我们才每天都骚扰一回电工组的刘师傅。到后来，不仅他很烦我们，我们也挺烦他了。 　　 　　就在小苏给他打最后一个电话的前一天，我还在我办公室门口碰到他了。 　　 　　刘师傅这回到办公楼来，是给我们隔壁办公室换灯管的，没用完，胳膊下面还夹着两根，准备带回去。 　　 　　我说：“刘师傅，忙啊，给我们也换换吧。”刘师傅苦笑着说：“齐哥，我不是不想给你换啊，你们排队排得太晚了，我们头儿还没给我下任务单子哪！” 　　 　　幸亏我这几年在涵养上有所长进。否则，要以我当年在山东老家学武时的脾气，早把这姓刘的那张丑脸给揍扁了。你瞧瞧，长得算个什么样！眼睛不是眼睛，鼻子不是鼻子，嘴巴不是嘴巴的。 　　 　　不换就不换吧，硬逼着人家换，也不符合制度规定的要求啊。于是，我们就这么坚持下来了。 　　 　　没想到，我们不但写出了一篇又一篇既让领导满意、又没让群众反感的讲话，还个个都练出了一双功能强大的红外夜视眼。 　　 　　看过好莱坞大片中的夜间枪战镜头么？对戴着红外夜视镜拿枪打人的画面还有没有印象？要是还有这个印象，那好，那我就有资格对您说，如果让我齐桓大帅和手下们去打夜战，我们就用不着戴那个东西了。 　　 　　到昨晚写完最后一个讲话时，正好那只唯一的台灯的灯泡，也因劳累过度而以身殉职了。 　　 　　也就在这时，我们才发现，我们什么灯都用不着了，我们什么都看得见。就连已经连铺在桌上、地上的每一篇讲话的每一个标点符号，都看得清清楚楚了。 　　 　　今天一早，完成任务的我们正坐在办公室里悠闲地喝茶，畅谈着昨晚回家路上看到的别人看不到的各种景象。 　　 　　有的说，我看到墙头上一只猫在试图非礼另一只猫；有的说，我看到一群跟我们同样辛苦的蚂蚁，在加班往窝里拖一粒面包渣渣，它们连手电筒都没用。那个小苏竟然挺恶心地说，我看到部长家阳台上晾着的一个背心，有块汗渍没洗掉。 　　 　　就在这时，门被敲响了，进来的是电工组那个刘师傅，夹着四根灯管。 　　 　　我起身迎上前去，亲热地握着这位看上去十分英俊的可亲可敬的师傅，说：“刘师傅，用不着了，您把这四根灯管带回去吧！”